二十一日凌晨，克劳狄斯被一通电话吵醒。
究竟是谁，这么晚了还打扰他休息。
他有些不悦地拿起终端。
“司……司令吗？就在刚才，有一份文件通过未知渠道发进了司令部的终端里，似乎总统大人也收到了同样的文件，”下属的语气很急，“你得来看看。”
“给安全局的人看过了吗？”
“给他们看过了，但他们也说不在登记过的渠道范围内。”
克劳狄斯皱了皱眉，作为常年和国家安全局打交道的第九军区总司令，他很清楚安全局对这个国家的信息掌控比总统还全面，可以说，如果有安全局都不知道的终端渠道，那全苏联都没人能知道。
“内容呢？”
“这个……很遗憾，内容也是由未知形式的密码构成的……”
“哦？”克劳狄斯眉头皱得更深了。“那是否是国外发来的文件？”
“暂时还不清楚，不过我们的专家已经在努力破译了。”
“真是废物，我马上过去，”看得出来，他对下属的办事能力是极其不满，“等我到司令部的时候，我要看到完整的文件内容。”
“明……明白！”
克劳狄斯挂断了通讯。
然而他还没放下终端，铃声就又响了起来。
“还有什么事？”他不耐烦地说道。
终端中传来的却不是刚才那下属的声音。
“克劳狄斯司令？我是第二兵团驻波尔指挥官哈塔.罗曼诺夫！我们遭到袭击！部队伤亡很大，请求支援，请求支援！”
终端那边的声音异常嘈杂——枪声，炮火声，夹杂着士兵们的惨叫声响成一片。
“什么？怎么回事？”司令冷汗冒了出来，听得出来，那边已经彻底化为了战场。
“是袭击！这里是驻波尔守军！我们被袭击了！”
“敌人是谁？美国？西方联盟？”
“是……失控人形！疯了！她们都疯了！我们已经顶不住了！”
嘟嘟——通讯在一连串的爆炸和惨叫声中中断了。
啪嗒。
克劳狄斯司令手中的终端掉在了地上。
说实话，他从未将那些失控人形放在眼里。
不过是人类创造的机械人偶，如何处理，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，就算有一两只失去控制，也不过稍微浪费一点子弹而已。
然而现在居然会……
等等，刚才那份文件！
他猛然抬头看向挂在床头前的钟表。
零点一刻。
一股战栗之感充斥着全身。
结合袭击的时间点，那份神秘文件恐怕是——
宣战文书啊！
……
清晨，战斗结束了。
驻守新苏联西北方向的第二兵团近乎全灭，失控人形占领了波尔，塞拉利昂，新列宁格勒等各大城市，甚至还包括卡因城这个苏联军方的核武、坍塌武器基地。
大部分新苏联民众还未得到消息，人们都像往常那样——
小孩子们刚刚起床，家庭主妇在厨房中忙碌，街道上，偶尔能看到一些赶早班或早课的年轻人和整理商铺的小贩们，公园内，暮年的老人们边听收音机边做着晨练……
仿佛一切都还未发生。
军区司令部可就不同了，无数军官手忙脚乱地奔波，看上去狼狈至极。
“该死！”会议室中，克劳狄斯愤怒地锤着桌面，“谁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我可从没听说过这群家伙的数量有这么多啊？！”
下属们低着头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。
“还有这种程度的指挥，是一个AI能做到的吗？”
下属们依然低着头不敢吱声。
确实，对方的进攻每一步都目的性极强，环环相扣，第二兵团几乎没能做出有效的抵抗就土崩瓦解，如果说这是AI计算的结果，那就太恐怖了。
“报告！”一个通讯员模样的士兵突然冲进了会议室。
“如果是坏消息就滚……”
克劳狄斯正在气头上，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把气撒在下属只会让事情更糟。
于是他努力放平了语气：
“说吧。”
“是……是好消息！”通讯兵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，“刚才，和驻新列宁格勒守军的通讯恢复了，目前正在尝试呼叫。”
“把终端拿过来，我亲自问他们！”
克劳狄斯司令有些激动。
如果联系上了第二兵团的残部，事情没准还有转机！
片刻之后，有两个士兵把终端抬了进来。
“这里是第五军区司令部，听到请回答！听到请回答！”通讯兵大声呼叫着。
出乎意料地，没费多长时间，终端就被接通了。
“我是第五军区总司令克劳狄斯，”他沉下声音，“请报告那边的情况。”
“您好，克劳狄斯司令，”并非期待中的，而是另一个，带着些许轻浮的声音，“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才解除终端中的限制，真是让我失望。”
“你是……”他脸色沉了下来。
“没错，我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，失控人形的‘主脑’，优瑞克.亚斯塔鲁库。”
“什么？是你！”克劳狄斯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之色，“怎么会是你？”
对于优瑞克这个年轻人，他还是有几面之缘的，三战中“军神”后裔，参与过多次对欧战争，其自身的军事才能也不容小觑，至少在军略天赋，克劳狄斯是自愧不如的。
如果是他，没准真的能策划出如此大的手笔！
“克劳狄斯叔叔，论辈分的话，应该这么称呼您吧，”优瑞克的声音倒是很轻松，“我知道您很疑惑，但不要着急，打开终端将信号调到民用频道，您会知道答案的。”
“什么？你说什么？”
通讯已经被挂断了。
“把终端打开，调到民用频道。”
克劳狄斯命令道。
民用频道和平时一样，播放着早间节目，并没有什么异常。
就在他疑惑的时候，显示器上的影像突然模糊起来，一阵电音过后，整个屏幕都被黑白雪花所占满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“报……报告司令！”通讯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，“民用频道被未知黑客入侵，他正在接管我们的卫星系统！”
“什……”
他还来不及做出震惊的表情，屏幕上突然闪出了影像。
那是一个身穿褐色大衣的年轻人，他坐在演播室的正中间，朝观众们轻轻笑了笑。
“真的是他。”虽然仅仅只是几面之缘，克劳狄斯还是认了出来。
“新苏联……不，全世界的朋友们，大家好，你们有些人可能认识我，但大多数应该都不认识我，所以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，我叫优瑞克，优瑞克.亚斯塔鲁库。”
民宿中，小男孩坐在餐桌前，疑惑地看着电视前突然转变的画面。
“妈妈，你看这是什么节目啊？”
他操着稚嫩的嗓音喊道。
妇人从厨房中走了出来，看到电视中的内容同样是一脸疑惑。
“或许你们还没有得到消息，就在这一夜之间，新苏联失去了十分之一的版图，美国，欧洲等国家也相继丢失了一些重要城市。”
中央广场，奔波过此的年轻人们停下了脚步，抬头望着广场中的大屏幕。
公园内，老人的收音机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——
“那是我给无能的政府领导者们的一份见面礼。”
在右下角的小画面中，闪过几处历经硝烟的战场，以及被人形们看管着的，成群的战俘。
“天啊！”妇人震惊地捂住了嘴巴。
广场上的民众越聚越多，他们无不露出惊讶，甚至惊恐的神色。
“糟了！这混蛋想引导舆论，制造恐慌！”克劳狄斯额头上冒出了冷汗，“快切断信号源！不能再让他为所欲为了！”
“已经在努力了，但对方似乎有应对的手段！”通讯兵转头急道，“新列宁格勒国际电视台的卫星在他们的掌控之下，完全有能力和我们抗衡！”
克劳狄斯司令脸上冷汗更多了。
“第一次北兰岛事件之后，人类为战争创造了人形这种兵器，如今几十年过去了，她们也已经陪伴了我们几代人，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她们的呢？”
人们沉默着，若有所思。
“为战争而生的兵器……不，她们可不是兵器，她们有自己的感情，会高兴，会悲伤……甚至和我们一样，也会爱着某人……”
广场外响起了警笛的声音，治安警察赶到了。
然而没有一个人惊慌，没有一个人离开。
每个人都在回忆着过去。
或多或少，人生中都有与她们擦肩的痕迹。
“她们……是英雄啊，”屏幕中的年轻人轻声说着，“想一想，如果没有她们，牺牲在战场上的，将会是你的丈夫，你的儿子……你的亲人们。”
公园内，老人坐在长椅上，听着广播中的话语，默默流泪。
“战争结束了，她们并没有得到英雄应有的赞歌，因为在某些人看来，战术人形就是想扔就扔的道具，替他们牺牲的傀儡……”
“妈妈，那些大姐姐们好可怜啊……”小男孩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。
“是啊……”妇人摇摇头，“对她们来说确实很不公平。”
“人类为一己私欲不择手段，却又不想支付任何代价，你们根本就不配拥有和平！”
“所以，我，优瑞克.亚斯塔鲁库，”他站起身来，“作为战术人形的‘主脑’，向人类宣战。”
广场外围的民众已经和警察冲突了起来。
“这场战争只有两个结果，第一，人类还给她们平等的地位，第二，有一方彻底消失，为止。”
人们叫嚷着，整个广场乱作一团。
“如果有人能理解这些话，请加入我们。”
他深深地鞠躬。
“即使只有一个人，我依然会走下去，”他抬头，眼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光芒，“但我相信，爱着她们的，绝对不会只有我一个人！”
说完这句话，新苏联的民用电台，全世界的新列宁格勒频道，同时断掉了信号。
“…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长椅上的老人叹了口气。
他把收音机收好，面朝西方，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……
此刻的司令部中，克劳狄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踱步。
“报告！有通讯！是总统阁下！”有士兵冲进会议室。
“总……总统阁下……”他接通了终端。
“克劳狄斯！你是吃干饭的吗？如此猖獗的恐怖分子，你居然一点动作都没有！”
会议室的所有人都能听到总统的怒骂声，就和开了免提一样。
“是是……属下已经在处理了。”
克劳狄斯叫苦不迭，并非他没有动作，他已经动了一个晚上了。
只是没什么卵用而已。
“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，处理不好你就看着办吧！”
通讯在总统的怒哼下挂断了。
他放下终端，还来不及喘口气，就看到又有好几个士兵冲了进来。
“报告！国家安全局来电！”
“报告司令！第六军区兰顿司令的电话！”
“报告！是来自国务院总长的通讯！”……
几乎是同一时间，无数把话筒递到了他的面前。
面对着这些话筒，他瘫坐在了椅子上，满脸颓废之色。
“统一回复吧，就说第九军区司令克劳狄斯引咎辞职了……”
……
新列宁格勒电视台，优瑞克仰头靠在椅背上。
清晨的阳光射进演播室，他伸出左手挡在双眼前。
无名指上，永恒之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“优瑞克大人，您辛苦了。”
一双柔软的手搭住他的双肩，轻轻**着。
“是小伍啊，”优瑞克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，“那边的事怎么样了？”
“已经搞定了哦~”
女孩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。
“很好，小伍做的不错，”优瑞克站起身来，朝演播室外走去，“接下来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吧，继续按计划行事……”
他握住门把，刚想打开门——
“等一下，优瑞克大人。”
女孩子叫住了他。
“还有什么事吗？”优瑞克没有回头。
“优瑞克大人，关于那件事，小伍不会奢求您的原谅，”明明是笑着，她的表情却是那么悲伤，“但就像之前所说，无论您对小伍怎样，小伍都会为您献上身心，献上自己的一切……”
“没关系，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任何人，无论是你，还是博士，”优瑞克转过身，朝她晃了晃自己的左手，“我拒绝你，仅仅是因为这样而已。”
女孩子愣了一下，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无论怎样，还是要谢谢您……”
“嗯，不用谢，”他笑了笑，“如果娅还在，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……”
没错，无论是亏欠她们的，还是亏欠娅的。
成为新时代的英雄，这就是他——优瑞克.亚斯塔鲁库所应背负的罪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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